街角早餐店的煎蛋餅悄悄漲了十塊錢,阿婆搖著頭嘟囔:「連蔥都要算斤兩了。」這幕在台北、東京、倫敦的街頭同步上演著。物價上漲像潮水般漫過生活的堤防,但多數人只看到浪花,卻看不清海底湧動的暗流。
去年在鹿特丹港的咖啡廳裡,聽貨輪船長聊起貨櫃運費的瘋狂漲幅。他晃著咖啡杯苦笑:「以前載滿中國製聖誕燈飾去歐洲,運費還抵不過這杯咖啡。現在?這杯咖啡錢只夠運一箱。」全球供應鏈像被扯亂的毛線團,從晶片短缺卡住汽車工廠,到烏克蘭小麥無法出海,每個斷裂處都在物價指數上劃出血痕。當貨船在港口外排隊月餘,倉儲費、延滯費層層疊加,最終都烙在超市貨架的標籤上。
各國央行印鈔機的轟鳴聲或許才是真正的背景音。疫情期間美國撒出5.9兆美元刺激方案,歐元區祭出1.85兆歐元復甦基金。這些錢像岩漿注入經濟體,燙熱了消費市場。我在東京秋葉原見過拿著十萬日圓補助金的年輕人,毫不猶豫買下漲價三成的PS5。當過剩貨幣追逐有限商品,物價焉能不浮?就像往小池塘拼命注水,水位自然漫過池沿。
更隱形的推手藏在勞動市場深處。大阪居酒屋老闆去年向我吐苦水:「時薪漲到1500日圓還是招不到人。」當服務生寧可宅家接網拍訂單,老闆只能調高定價支應人力成本。這種「薪資—物價螺旋」一旦啟動,就像綁著石頭的繩索沈入海底——薪資漲推高生產成本,成本轉嫁售價,物價漲又逼得勞工要求加薪。惡性循環的齒輪喀嚓咬合,連鎖效應從餐廳菜單蔓延到洗衣店價目表。
最致命的莫過於「預期心理」這頭巨獸。當主婦們搶購衛生紙囤積,當建築商瘋狂掃購鋼筋水泥,恐慌性需求瞬間膨脹。猶記土耳其里拉崩跌時,伊斯坦堡電器行一小時換三次價牌,人群擠爆櫃台搶購電視機——不是需要電視,而是急著把貶值的紙鈔換成實物。這種集體焦慮會自我實現,最終讓通脹預言成真。
台積電工程師的薪水袋或許還扛得住漲勢,但巷口麵攤老闆的利潤正被進口麵粉與瓦斯費啃食。通脹從來不是均勻的熱浪,而是精準灼燒弱勢者的雷射光。當阿根廷貧民在垃圾桶翻找食物時,曼哈頓高級牛排館仍座無虛席。這波物價海嘯裡,有人站在豪華郵輪甲板,更多人抓著浮木掙扎。
各國央行舉著升息滅火器對抗火勢,卻可能澆熄經濟復甦的火苗。聯準會主席鮑爾去年私下坦言:「我們在鋼索上蒙眼行走。」貨幣政策滯後性更讓決策像在濃霧中射箭——當箭矢終於命中通脹標靶時,經濟可能早已墜落懸崖。這場平衡術的賭注,是無數家庭的餐桌溫度。
物價數字跳動的背後,是地緣衝突的砲火、氣候變遷的旱澇、科技革命的斷層。解開通脹死結需要全球協作,但當各國忙著築起關稅高牆,當貨輪繼續在塞港迷宮裡打轉,早餐店的蛋餅價格恐怕還得往上攀一陣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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