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得那年冬天走進銅鑼灣藥房,貨架上五顏六色的口罩盒堆得像積木牆。戴眼鏡的老闆推推鏡框說:「後生仔,識揀口罩同識揀老婆一樣緊要啊!」這句玩笑背後藏著真理——疫情過去三年,我們竟還沒學會分辨口罩的靈魂。
撕開號稱「醫用級」的廉價口罩,內層熔噴布薄如蟬翼,鼻樑條軟得像煮過頭的意粉。這種口罩戴著呼吸時,水氣凝在眼鏡片上的狼狽,想必你我都懂。香港消委會去年測試就踢爆,三成聲稱ASTM Level 2的口罩過濾效率實際不足70%,連茶餐廳油煙都擋不住。
真正的好口罩,熔噴布要經過十萬伏特靜電駐極處理。用打火機在口罩外層點火(當然別真燒),真正靜電熔噴布會把火苗吸成一道筆直向上的藍線,仿如微型閃電。我在觀塘工廠見過老師傅用指尖摩挲布料:「似摸貓背咁有微微阻力,先係食正靜電嘅靚料。」
別小看鼻樑條這道彎彎的金屬。九龍城寨老裁縫教我:雙手捏著鼻樑條對折,回彈時能聽見清脆「啪」聲才算合格。有次買到劣質貨,鼻樑條像濕報紙般塌著,搭地鐵時眼鏡起霧到差點撞閘機。
香港衛生署認證的口罩包裝必有「HK API」標誌,但藏在角落的生產日期才是魔鬼細節。屯門藥房老闆悄悄透露:「熔噴布靜電保鮮期得兩年,過期口罩過濾率會跳水三成。」他櫃檯下總壓著張過期口罩對比圖,過期布料的纖維像曬乾的海藻般蜷曲。
中環OL午飯時脫口罩的動作藏著學問——捏著耳繩取下等於白戴。實驗室顯微鏡下,耳繩纖維吸附的飛沫比口罩表面還多。我總在公事包側袋備酒精噴霧,解繩前先噴指尖,這習慣讓我在四月流感季躲過全辦公室淪陷。
深水埗電子市場買的韓國KF94立體口罩,戴著像被章魚吸住臉;葵涌批發的歐盟FFP2則悶得像焗桑拿。後來發現元朗有家廠做港版3D口罩,耳繩接點用超聲波焊接代替膠水,顴骨處留了透氣褶,戴四小時耳後也不見勒痕。
口罩內層總有刺癢感?試試剪開封邊看車線。大埔廠長拎著放大鏡教我辨認:醫療級要用四股密拷縫法,每寸至少14針。有次買到疏縫貨,車線空隙大到能插進髮簪,難怪總有纖維碎屑鑽進鼻孔。
儲存口罩是場濕度攻防戰。去年回南天,我存放在浴室的盒裝口罩全軍覆沒,熔噴布吸飽水氣後過濾效率暴跌。現在學乖了,在鐵盒裡鋪竹炭包再放口罩,像保存雪茄般講究溫濕度。
看見阿婆把用過的口罩塞進手袋明早再戴,總想起瑪麗醫院感染科教授的話:「口罩如內褲,豈能反覆穿?」但真正刺痛我的,是土瓜灣街市魚販戴著浸滿血水的口罩工作整天。或許比起追求ASTM Level 3,我們更該記住:再好的盔甲,也抵不過日日披掛的決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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