拖著兩個32公斤行李箱走出多倫多皮爾遜機場那刻，冷空氣像針扎進鼻腔。我佇立在人潮裡，看著接機的姪女從遠處跑來，恍惚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攥著單程票降落的模樣。當年那疊用橡皮筋捆著的加幣現金，如今變成香港父母手機銀行裡跳動的數字。加拿大留學這盤帳，從來不只是匯率換算那麼簡單。

學費這頭巨獸每年都在膨脹。2024年UBC工程系學費已站上4萬加幣關口，折合港幣23萬像鈔票浸了水般迅速蒸發。醫學院更驚人，麥吉爾大學臨床醫學年費突破6萬加幣，夠在深水埗買個車位。我翻出泛黃的2005年學費單：1.2萬加幣。通脹曲線比落基山脈更陡峭，難怪香港家長群組流傳著黑色幽默：「送孩子去加拿大念書？先準備好賣掉一間劏房。」

真正噬咬預算的往往是隱形開銷。姪女在滑鐵盧租的四人分租屋，月租950加幣（約5500港幣）號稱「學生友善價」，簽約時才發現暖氣費另計。零下二十度的冬夜，他們在客廳裹著羽絨服算數學題，呵氣在窗上結成冰花。我教她用港式精算對付加拿大帳單：超市晚上八點後麵包半價、二手教科書網站用「campusbook4u」比「amazon」便宜40%、甚至連洗衣房都該挑週三下午——那時印度留學生少，烘衣機不用排隊。

在唐人街雜貨店遇見港生阿明時，他正對著兩盒雞蛋猶豫。本地散養蛋5.99加幣，工廠蛋2.99。「煮碗餐蛋麵成本差十蚊港幣啊師傅。」他苦笑著把貴的放回貨架。我帶他拐進後巷倉庫，老闆用粵語透露週四清晨進貨價最低。這種「番茄炒蛋經濟學」才是生存必修課，比課堂上任何案例都赤裸。

交通卡每月128加幣像慢性失血。當我發現姪女為省錢徒步四十分鐘去兼職，立刻押著她去買二手單車。「落雪點算？」她瞪著結冰的路面發怵。我們在車庫裡翻出二十年前我的輪胎防滑鏈，鐵鏽斑駁卻嚴絲合縫。金屬扣環咔嗒咬緊的瞬間，兩代留學生的時空突然重疊——精打細算的基因早刻進骨血裡。

最鋒利的刀藏在細節中。阿明蛀牙發作時，診所報價1800加幣（約1萬港幣）做根管治療。「香港學生保險包牙科咩？」他捂著腫臉在群組求救。連夜幫他聯繫到唐人街退休牙醫，用現金價省下三分之一。後來我們在茶餐廳總結出「留學醫療三定律」：眼鏡配三副再出發，中成藥塞滿行李箱縫隙，牙醫預約排在登機前一周。

暴雪封城的午夜，姪女傳來圖書館窗景。路燈下紛飛的雪片像被按了慢速鍵，窗內螢光筆劃過書頁的沙沙聲彷彿穿透屏幕。「頭先計完帳目驚到喊，但望住呢個景又覺得值。」她寫道。我摩挲著當年夾在課本裡的楓葉書籤，葉脈裡還凝著1998年的陽光。留學開支本質是道複雜函數，當你代入青春、獨立與視野這些變量，結算那刻總會發現：最昂貴的從不是帳單上的數字，而是用港幣兌換成長匯率時，那些獨自在異鄉解開未知數的深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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