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開布魯塞爾那間總飄著肉桂香的小咖啡館木門時,我壓根沒想過會遇見改變我後半輩子飲食觀的人。費倫——那位總在角落埋首筆記、滿頭銀髮卻眼神晶亮的比利時營養師——就這樣用一杯黑咖啡和一碟烤得微焦的全麥麵包,開啟了我對「吃」的全新理解。他的方法不是清規戒律,而是一套讓人與食物和解的生活哲學。
很多人以為瘦身就是場對抗飢餓的戰爭,費倫卻笑著搖頭。「身體不是敵人,」他總愛用那口帶點法語腔的荷蘭語說,「它是你最忠誠卻常被誤解的夥伴。」他教我辨認「偽飢餓」:下午三點辦公室瀰漫的甜膩蛋糕香,深夜電視廣告裡流淌的起司——那多半是寂寞或焦躁在作祟。記得有次我焦頭爛額趕報告,不知不覺捏碎了半包餅乾卻渾然未覺。費倫的方法很簡單:當饞蟲騷動時,先灌杯溫水等十分鐘。若渴望還在,就堂堂正正吃——但用掌心大的小碟子盛裝,讓眼睛和胃同時獲得滿足。
費倫最顛覆我的觀念是「油脂不是魔鬼」。他總在早餐的全麥麵包上豪邁塗抹一大匙初榨橄欖油,再撒點粗鹽。「好脂肪像潤滑油,」他邊咀嚼邊含糊解釋,「沒了它,身體這台機器會卡得吱呀亂叫。」但超市裡那些標榜「低脂」的優格或沙拉醬?他嗤之以鼻:「抽掉脂肪後塞進去的糖和化學黏合劑,才是真正的土匪。」有回我們逛市集,他捏起一顆飽滿的酪梨:「看,這才是大自然造的奶油。」那週我試著用酪梨泥拌檸檬汁取代美乃滋,塗在烤雞三明治上,意外發現飽足感竟持續到下午茶時間還不覺空虛。
執行起來最驚喜的,是發現「抗性澱粉」的魔法。費倫教我煮飯時多加半杯水,煮熟後立刻拌入一匙蘋果醋,放涼冷藏隔夜再吃。「冷飯比熱飯友好,」他眨眨眼,「那些澱粉分子冷掉後會蜷縮成更難被分解的結構,像給腸道餵養好菌的慢燃木炭。」後來我的冰箱常備著冷卻的藜麥飯或燕麥粥,微波加熱時灑點堅果碎——曾經讓我血糖飆升又暴跌的澱粉,竟成了維持精力的穩固基石。連我那向來抗拒健康飲食的丈夫,某天清晨偷挖我冰著的燕麥罐時嘟囔:「怪了,這東西居然頂餓。」
餐桌上的節奏也是學問。費倫痛恨邊工作邊囫圇吞飯的習慣。「你給身體塞燃料,卻連儀表板都不看一眼?」他逼我練習每口咀嚼三十下。剛開始數得我太陽穴發脹,但幾週後,竟從一碗平凡的番茄湯裡嚐出羅勒與月桂葉層疊的香氣。有回我趕時間五分鐘扒完午餐,結果整個下午胃像揣了塊沉甸甸的石頭——身體用最直接的方式抗議我的敷衍。
廚房收納櫃也經歷革命。費倫的原則是:「眼不見為淨。」那些誘人的巧克力棒和洋芋片,從流理台移駕到儲藏室最高層的密封罐裡。相反地,洗淨的藍莓、切條的甜椒和小盒無糖優格,則囂張地霸佔著冰箱中層。某晚熬夜寫稿時,我慣性走向零食櫃,卻發現得搬凳子才夠得著餅乾罐——這短短的遲疑,讓我想起費倫說的「讓健康成為最不費力的選擇」。最後我轉身打開冰箱,拈起冰涼的葡萄塞進嘴裡。
執行三個月後的體檢報告讓我盯著數字發愣:體脂率降了,但更意外的是,過去糾纏不休的飯後脹氣居然消失了。有次在健身房舉鐵時教練突然問:「你最近睡比較好?」我才驚覺不必再數羊入睡。原來當身體不再忙著對抗糖分震盪和化學添加物,它自會安靜修復那些被忽略的角落。
費倫的方法沒有驚天動地的誓言,更像在幫生活齒輪重新上油。現在我仍會在週末享用淋滿巧克力醬的鬆餅,但平日的餐桌擺著油醋拌烤時蔬與慢燉牛腱肉。當同事驚嘆我「瘦得輕鬆」時,我總想起費倫啜著黑咖啡的側影:「這不是減肥,是終於學會聽懂身體在說什麼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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