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刚爬上东墙,给石板路镀了层暖金。我拎着水壶,赤脚踩在微凉的露水上,院子里的月季正打着呵欠,舒展着带刺的枝条。这份清晨的宁静,是泥土、叶片和晨光共同织就的。这些年,巴掌大的院子被我一点点填满,种花这事,说简单也简单,撒下种子就有希望;说深奥也深奥,里头藏着四季轮回的默契,植物无声的语言,还有那份与泥土肌肤相亲的踏实感。
很多人觉得美化庭院,就是挑几盆开得热闹的花摆上。其实啊,院子是有脾气的。我家这方寸之地,朝南那面墙根下,阳光最是慷慨,绣球就爱赖在那里,开成一片蓝紫色的云霞;而转角背阴的角落,蕨类却活得自在,细碎的叶片在微风中沙沙作响,像在低语。琢磨清楚你家院子的“脾气”——哪里阳光泼辣,哪里清风爱驻足,哪里又总是湿漉漉的,比选什么花更重要。这是和土地对话的第一步,急不得。
选花?学问大了。早年我也贪心,看着画册上五光十色的都想要,结果水土不服的、半路夭折的不少。后来才明白,得看“天时地利人和”。天时,是你那里的气候,冬天能冻掉下巴的地方,就别强求热带睡莲了;地利,是院子的小环境,前面说了;人和嘛,就是你愿意花多少心思伺候。像我这种懒人,渐渐爱上了那些皮实的“老朋友”:春天里,球根类的郁金香、洋水仙,埋下去几乎不用管,春风一吹就顶破土,那份惊喜年年不落;夏日骄阳下,天人菊、松果菊开得没心没肺,招蜂引蝶,热闹得很,几天忘了浇水也蔫不垮;秋风起时,菊科的小花们就登场了,荷兰菊、紫苑,一丛丛顶着清霜,把萧瑟都赶跑了;就算到了万籁俱寂的冬日,枝条遒劲的腊梅,暗香浮动,雪压枝头也别有风骨。
种下去只是开始。浇水像喝茶,讲究个“润物细无声”。大中午顶着日头猛灌,那是给花苗“上刑”,水珠在叶面上一聚焦,太阳一晒,准给你烫出焦斑。傍晚或清晨,水温温和和的时候最好。施肥?别当喂猪,薄肥勤施是金科玉律。我习惯沤点果皮菜叶的肥水,稀释了用,闻着有点味儿,但花儿喝着踏实。最烦人的是那些不请自来的“食客”——蚜虫、红蜘蛛。早年试过各种药水,总觉得沾了化学味。后来发现,喷点稀释的肥皂水、辣椒水,或者干脆用手捏(虽然有点膈应),效果不差,关键是不伤着瓢虫、草蛉这些花园里的“警察”。
花花草草长开了,就得修剪。别心疼,适时地剪去残花、枯枝、过密的枝条,就像给它们理个发,通风透光,来年才更有精神头。月季花后剪一剪,秋天还能再开一波;绣球花败了及时剪掉老枝,明年新枝才有空间发力。这活儿需要点狠心,但也藏着来年的期待。
院子不大,但心思可以活络。高的、矮的、爬藤的、铺地的,错落着种,才有层次。墙角立棵小枫树,秋天能烧红半边天;栅栏边种几棵铁线莲,柔韧的藤蔓缠缠绕绕,开出碗口大的花,是立体的画;石板缝里塞点百里香、铺地百里香,踩上去香气四溢,还能揪点做菜。陶盆、石臼、甚至一个裂了缝的老瓦罐,种上点多肉或苔藓,都是点睛的小品。灯光也别忽略,几盏暖黄的太阳能地灯藏在草丛里,晚上亮起来,萤火虫似的,院子立刻有了另一种温柔。
种花这些年,最大的感悟倒不在花本身。看着一粒种子破土,一根枝条抽芽,一朵花从含苞到怒放再到凋零,这过程本身就充满了隐喻。你得学会等待,接受无常——精心伺候的牡丹可能一场雨就烂了根,角落自生自灭的野花倒开得灿烂。园艺磨性子,也最抚慰人心。指尖沾满泥土的芬芳,耳边是蜜蜂嗡嗡的忙碌,眼前是色彩在四季流转,那一刻的平静和满足,千金不换。满庭芬芳,最终滋养的,是人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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