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卷过皇后西街的转角,空气里突然飘来肉桂与热红酒的香气,混杂着手鼓的律动。我裹紧围巾拐进鲍德温街,整条巷道已经变成流动的盛宴——这就是肯辛顿市场冬至庆典,多伦多冬日里最野性蓬勃的心脏。二十年前几个艺术家在车库发起的社区聚会,如今蔓延成吞噬整个街区的火焰,用最原始的方式对抗加拿大漫长的黑夜。
正午的太阳勉强爬上屋顶时,人群突然沸腾起来。裹着羽毛披风的舞者赤脚踏过积雪,身后跟着踩高跷的森林精灵,脸上涂着荧光油彩的孩子举着自制的灯笼。游行队伍像一条缀满亮片的巨蟒,在维多利亚式排屋间蜿蜒穿行。有人把旧货店淘来的铜锅当鼓敲,穿鼻环的年轻人向路人分发手编的松枝环。这不是精心编排的表演,而是整条街的即兴创作。
你在Augusta大道转角会被热食摊的蒸汽扑个满怀。乌克兰老奶奶的甜菜汤在巨型铜锅里翻滚,秘鲁夫妇的土豆馅饼炸得金黄。排队时和前面花白胡子的嬉皮士聊天,才知道他从1978年首届庆典就来帮忙。“那时候我们烧的是旧家具取暖,”他大笑着指向街心巨大的篝火桶,“现在市政厅居然批准我们烧三米高的木塔!”火焰腾起时,四百多人同时哼起没有歌词的调子,融化的雪水在火光里滴落成晶亮的星。
千万别错过那些隐秘的惊喜。二手书店地下室藏着烛光诗会,戴鹿角头饰的诗人朗诵着关于极夜的诗;裁缝店后院里,铁匠正教孩子们用废铁片敲打太阳图腾。我在犹太熟食店门口发现个移动桑拿屋,芬兰移民用雪松木板搭的,蒸得满脸通红时冲进雪堆打滚,皮肤刺痛的瞬间突然理解了萨米人的冬浴仪式——寒冷与温暖的交界处藏着生命的狂喜。
当最后的手风琴声在Dundas街口消散,路灯亮起蓝紫色的光。捧着陶杯装的苹果酒慢慢走,看墨西哥纸灯笼在橱窗里摇晃,忽然明白这个节日的魔力:六十多个族裔的移民把故土的冬季节俗——瑞典的圣露西亚节、中国的冬至、印第安人的祈福仪式——全部拆解重组,创造出属于新家园的图腾。那些举着自製火把游行的人们,其实在点燃属于21世纪城市部落的篝火。
记得穿防滑的雪地靴,下午三点后人流会淹没巷道。从Spadina街入口进最省力,背包里塞个保温杯装热饮。遇到派发光明节蜡烛的犹太爷爷别害羞,接下时用指尖碰碰他绣着六芒星的袖口——这是老居民们心照不宣的祝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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