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蹲在潮州老藥鋪的門檻邊，看著老師傅把一筐沾著山泥的根莖鋪開曬太陽，空氣裡飄著淡淡的土腥味和甜香。老師傅叼著菸斗瞇眼笑：「這『龍根』啊，是山神給熬夜人的賠罪禮。」他說的「龍根」，正是中藥房裡黃澄澄的黃精。這些年跑遍雲貴川山區，看過藥農凌晨背竹簍採挖沾露水的根塊，才懂這貌不驚人的疙瘩，藏著現代人最缺的元氣鑰匙。

黃精在《本草綱目》裡被歸為上品，古人稱它「仙人餘糧」。不是沒道理的。在貴州黔東南的寨子裡，百歲老人火塘邊煨著的陶罐裡，總翻滾著黃精燉土雞。老人家耳聰目明，下田插秧比年輕人還俐落。現代研究發現，黃精的多糖體像微型掃帚，能清血管自由基，實驗室數據顯示其抗氧化力是維生素E的十倍以上。更微妙的是它能調節腎上腺皮質醇，台北榮總就有研究指出，連續服用黃精萃取物八週的壓力族群，唾液皮質醇濃度下降近三成。

很多人沖著「補腎」功效找上黃精，但它的好處遠不止於此。去年在成都中醫大附屬醫院跟診時，見識過老教授用黃精配伍治乾咳。有個播客主持人聲帶常年沙啞，西醫診斷慢性咽炎，老教授讓他含服九蒸九曬的黃精片，配麥冬茶，兩週後嗓音清亮如初。原理在於黃精黏液質能修復黏膜，比枇杷膏更治本。至於夜裡頻尿的困擾？浙江農科院做過動物實驗，黃精皂苷能調節膀胱逼尿肌敏感度，那些總在凌晨三點被尿意喚醒的人，或許該試試睡前含片黃精膏。

坊間流傳黃精壯陽，其實是場美麗的誤會。中醫說的「腎氣」包含生殖功能，但本質是整體能量庫。廣東省中醫院做過雙盲試驗：百位疲勞駕駛的貨車司機分兩組，服用黃精提取物的組別，三個月後不僅性功能問卷分數提升，更重要的是反應速度測試進步23%。關鍵在於黃精補的是「精氣神」根基，當氣血充盈如漲潮，全身機能自然被托起，何止床笫之間？

黃精用法大有學問。生黃精和制黃精天差地別——生品帶微毒且滋膩，必須經過「九蒸九曬」炮製。蒸曬過程裡，澱粉轉化成易吸收的糊精，刺激性成分分解，藥性從寒轉溫。我在雲南文山見過老藥工守著柴火灶：竹蒸籠冒氣後蒸四小時，攤在雲母石板上曬到沁出糖霜，如此反覆九次，最後得到烏黑油潤的熟黃精，咬下去像蜜浸栗子。這種制黃精才適合日常滋補。

分享三個親測有效的食方：熬夜後眼痠頭痛時，取五片制黃精加杭白菊，沸水燜泡十分鐘，喝兩杯就像給大腦敷冷毛巾；燉老母雞湯時扔進十克黃精塊，湯頭會泛起漂亮的琥珀色，比放人蔘更溫和；最妙的是學江西老師傅做黃精酒——五斤米酒泡一斤九制黃精，加兩顆去核紅棗，封壇埋樹下半年，開封時酒液拉絲如蜜，睡前喝一小盅，腳心整晚發熱。

但黃精絕非萬靈丹。脾胃虛寒的人，吃生黃精可能腹瀉；正在發燒或痰多黏稠時也該暫停。更關鍵的是品質把關：某次在廣西收購藥材，發現市面充斥硫磺熏白的假貨，正品制黃精斷面該像黑瑪瑙透著棕紅紋路，聞著是焦糖混藥香。若買到酸味刺鼻的，定是劣貨。孕婦或自體免疫疾病患者，務必諮詢中醫師——再好的補藥，用錯時機就是毒。

櫃子裡那罐從神農架帶回來的九制黃精，成了我的辦公桌救星。趕稿到凌晨三點含一片，任憑鍵盤敲得震天響，喉頭始終潤澤如含著山泉。它不像人蔘會讓人心跳加速，更像老友無聲遞來溫茶。在這個咖啡因當水喝的年代，或許我們真正缺的，是這股來自泥土的綿長底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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