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水埗舊樓的錄影帶舖快拆光那陣,我蹲在鐵閘邊撿漏,阿伯突然塞來一盒褪色錄影帶:「後生仔,呢啲先係香港真嘢。」塑膠殼上「三級」兩個紅字被曬得發白,底下女郎媚眼如鉤。那刻才驚覺,我們這代人的港片啟蒙,原來盡在這些曖昧的標籤裡。
所謂三級,原是香港電檢處1988年劃下的楚河漢界。不是所有裸露都叫三級,若像《秋天的童話》船頭尺露半個屁股談純愛,頂多歸二級。真正踩紅線的,是拿刀見血的暴力,顛覆倫常的慾望,或者《羔羊醫生》裡任達華用冰錐剖開的社會暗瘡。當年的院線海報常寫「兒童不宜」,其實成年人看了也心驚。
真正懂行的影癡,從不會把三級當鹹濕代名詞。葉玉卿在《我為卿狂》的落地窗剪影,光斑在肌膚上流淌如詩,徐錦江倒成了襯托她野心的道具。翁虹演《擋不住的瘋情》,被任達華綁在椅上那場戲,頸部青筋暴起的戰慄,比脫衣更有張力。這些女人在鏡頭前撕掉道德審判,倒顯出港產片少見的生命力。
若論暗黑美學巔峰,還數邱禮濤的《人肉叉燒包》。黃秋生剁人肉時哼著粵曲,砧板血沫飛濺到圍裙的油垢上。當年午夜場有人嘔著離席,卻沒人能否認,那籠熱氣騰騰的叉燒包,早把殖民末世的焦慮蒸透了。三級標籤反成了護身符,讓導演把劏房裡的絕望,堂皇端上大銀幕。
千禧年後,港產三級在網海裡逐漸失語。當《3D肉蒲團》要靠特效乳房當噱頭,就知道這脈氣數已盡。倒是銀河映像的《柔道龍虎榜》,郭富城被按在榻榻米上勒頸時,粗喘聲混著汗味彷彿穿透銀幕——沒有分級標籤的暴力,反而更刺骨。如今Netflix上隨時能看《感官世界》,我們卻再也找不回,當年摸黑溜進錄影帶舖的戰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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