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週在溫哥華的咖啡館裡，又聽到隔壁桌兩個年輕人在糾結法學院的時間投入。一個說「三年搞定」，另一個反駁「我表姐讀了快五年」。這讓我想起自己十年前站在同樣的十字路口，那份對未知學制的焦慮感瞬間湧回來。在加拿大，法學院的「幾年」從來不是個簡單數字，它更像一顆洋蔥，得層層剝開才能看清真相。

如果你揣著普通高中文憑或大學本科學位，目標是成為普通法省份（安省、BC省這些英語區）的執業律師，那張入場券叫Juris Doctor (JD)。官方說法是三年全日制，但別被這數字騙了。多大、UBC這些頂尖學府，課表塞得比暴風雪後的401高速公路還滿。第一年像被丟進深海：合同法、刑法、憲法同時壓過來，每週啃掉幾百頁案例是常態。我記得有次在Robarts圖書館熬到凌晨三點改模擬法庭材料，抬頭看見窗外飄雪，恍惚以為自己會成為第一個在圖書館過夜的化石。

但真正的時間黑洞藏在細節裡。法學院不是光坐著聽課就能過關，實習（Articling）才是真正的畢業通行證。找這個為期10-12個月的實習，激烈程度堪比選戰。投上百份簡歷石沉大海？正常。我在第二年就啟動求職，面試時被合夥人問到「如果客戶要求你隱瞞文件怎麼辦」，腦子瞬間空白五秒鐘——這比期末考寫不出判例名可怕十倍。沒找到實習？等於學位卡關，有人因此延畢一年半載。

說到魁北克就得更頭痛。這裡是大陸法系的孤島，學制完全不同。高中畢業生直衝法學本科（LLB/Baccalauréat en droit），紮紮實實啃四年民法典。想再深造？還有為期一年的律師職業課程（École du Barreau）。我蒙特利爾的法籍同學朱利安苦笑說：「在魁省當律師，法語條文背到夢裡都在變位動詞。」

畢業袍上身只是起點。各省律師協會的執業資格考試（Bar Exam）才是終極Boss戰。安省分兩部分：律師職業責任課程和開卷考試。別以為開卷容易，那次我拖著兩大箱法條進考場，翻到手指起繭才找到某條稅務細則。考場裡有人啃能量棒硬撐八小時，更有人考完直奔診所看肌腱炎。

國際背景的朋友們注意：NCA（全國認證委員會）評估是條荊棘路。我認識的北京王律師，國內執業十年移民加拿大，硬是被要求補五門課加考執業試。他在Seneca學院夜校熬了兩年，常調侃自己「頭髮掉得比案例書頁數還快」。

站在蒙特利爾老城區的法院階梯上，看著穿律師袍的人們匆匆而過。突然明白法學院的「幾年」從來不是日曆撕下的數字，而是浸泡在判例裡的深夜，是實習時被資深律師罵紅的眼眶，更是對正義邊界永不停止的追問。時間在這裡不是消耗品，是淬鍊靈魂的熔爐。當事人把人生難題託付給你時，你會慶幸當年多熬了那幾百個鐘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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