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点噼里啪啦砸在B&T食阁的锌铁棚顶上,空气里蒸腾着各种香气打架:海南鸡饭的油润,叻沙的椰浆辛辣,还有刚出锅的蚝煎那股子霸道的焦香。我缩在最角落那张油光锃亮的塑料凳上,面前一碗冒着白烟的鱼丸粿条汤,汤头奶白,几粒手打鱼丸倔强地浮着。旁边桌的老伯吸溜着肉骨茶,胡椒味直冲鼻腔,他满足地叹了口气,这声音比任何美食评论都来得真切。B&T食阁就是这样一个地方,没有精致的摆盘,没有穿着考究的服务生,只有几十年如一日的人间烟火,和那些被时间淬炼过的味道。
要说早餐的魂,食阁东头“阿婆粥”档口前永远排着的那条小队伍就是答案。木桶里滚着的是熬到米粒几乎化尽的生滚粥底,白蒙蒙的热气带着稻米的清甜。选料台上摆得满满当当:片得极薄的猪肝透着粉嫩,新鲜鱼片闪着光,饱满的肉丸,甚至还有炖得软烂的猪肚。阿婆眼神锐利,动作却稳当,你要什么,她指尖一点,食材便滑入滚烫的粥水里,再利落地撒上姜丝、青葱、一小撮炸得金黄的蒜头酥。端上桌,粥还在砂锅里咕嘟着泡泡,米浆裹着食材,入口是极致绵滑的温柔,猪肝脆嫩,鱼片鲜甜,最后那口酥脆的蒜香是点睛之笔。这碗粥,熨帖的何止是肠胃。
日头爬高,食阁的人流像潮水般涌进来又退去。这时候,西侧“阿龙叻沙”那口咕咚冒泡的大锅就成了磁石。阿龙叔掌勺几十年,那锅叻沙汤是他行走江湖的资本。浓郁的椰浆是底子,但绝不死腻,红艳的咖喱油浮在表面,底下藏着用石臼捣碎的虾米、南姜、香茅、辣椒,还有说不清的香料秘方,熬煮出复杂又和谐的南洋风情。粗米粉垫底,浇上浓汤,码上鲜蛤、鱼饼、豆芽,最后不能少一勺阿龙自制的参峇辣椒酱。第一口汤下去,椰浆的甜润、咖喱的辛香、海鲜的鲜味,还有那股子若有似无的烟熏味(据说是他特制的虾膏带来的)在口腔里炸开,层次分明又融合得天衣无缝,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汗,舌头却像被勾了魂,忍不住再吸溜一口。配着旁边摊子买的冰镇甘蔗水,是绝配。
下午三四点,食阁进入一种慵懒的微醺状态。这时,“老李古早味”档口的油锅又开始热闹起来。金黄酥脆的虾饼(Hae Jeok)是招牌,面糊里混着整只弹牙的小虾和切得细碎的韭菜,用特制的扁圆铁勺盛着下油锅炸。刚出锅的虾饼烫手,边缘焦脆起泡,中心却带着点软糯,虾的鲜和韭菜的辛香被热油激发得淋漓尽致,蘸点甜辣酱,是抚慰午后馋虫的利器。旁边的萝卜糕(菜头粿)也值得一试,大块的萝卜糕和鸡蛋在铁板上被镬气十足的阿叔炒得焦香四溢,外皮微脆,内里软糯咸香,带着萝卜的清甜回甘。
夜幕降临,B&T的灯光亮起,氛围又变了个样。“肥仔蚝煎”的炉火最旺。肥仔哥人如其名,膀大腰圆,站在铁板前像座山。他做蚝煎讲究“外脆内软”。地瓜粉浆淋上滚烫的铁板,发出滋啦巨响,迅速铺开成薄薄一层,接着动作快如闪电:打上新鲜鸡蛋液,撒上肥美的珍珠蚝,再豪气地抓一大把翠绿的小白菜。只见他手中两把铲子翻飞,煎饼在铁板上旋转、跳跃,粉浆边缘逐渐变得金黄焦脆,内里的蛋液和蚝仔却保持着鲜嫩多汁的状态。起锅前淋上秘制的酸甜酱汁。一盘子端上来,用筷子戳破那层金黄的脆壳,里面是半凝固的蛋液裹着饱满多汁的生蚝和爽脆的青菜,脆、嫩、鲜、香、甜、酸,各种口感滋味在嘴里交响,镬气十足。
在B&T觅食,眼睛和鼻子比任何指南都靠谱。那些队伍排得拐了弯的,那些香气飘得最远的,那些掌勺人脸上刻着风霜却眼神专注的,往往藏着最动人的味道。别怕塑料凳油腻,别嫌环境嘈杂,挤在陌生人中间,听着四面八方的方言,看着食物在眼前从生到熟,那种鲜活的生命力,是高级餐厅永远给不了的。这里的每一口,都连着摊主们大半辈子的光阴,连着小贩中心几十年风吹雨打的故事。味道会老吗?在这里,只会越陈越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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