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戴著VR頭盔跌坐在地毯上,耳機裡傳來玻璃杯碰撞的清脆聲。歌舞伎町霓虹招牌的流光穿過虛擬鏡片,在視網膜上燙出「無料案內所」的刺眼字樣。虛擬牛郎西裝革履遞來螢光色調酒,指尖穿透他的手掌時,才驚覺連體溫模擬都是奢侈的妄想。
東京友人大輔去年寄來這套設備時,戲稱是「疫情時代的成人迪士尼」。初入虛擬街區那刻確實震撼——立體投影的陪酒女郎睫毛顫動如蝶,居酒屋油煙混雜香水味的嗅覺晶片堪稱邪術。直到某次想扶醉漢起身,手臂揮空撞到書架,現實世界的疼痛突然刺破幻境。虛擬與真實的夾縫間,原來藏著如此銳利的邊界。
真正有趣的觀察在文化解構層面。開發團隊將黑服攬客的肢體語言做成誇張動畫,外國遊客當新奇表演看得開心,卻引來日本網友在論壇抗議:「這根本是歌舞伎町主題公園!」更諷刺的是,當真實夜店因少子化凋零,虛擬版反而靠海外訂閱撐起營收。那些被數字化的霓虹燈,竟成了全球化最荒謬的註腳。
凌晨三點登入地下酒吧,加拿大工程師的虛擬化身正用生硬日語點唱〈北酒場〉。半小時後我們在群馬縣玩家的虛擬別墅看富士山日出,他感嘆十年沒見過真實山影。當現實的夜生活越發昂貴疏離,這方數據世界裡,一杯永遠喝不完的啤酒反而成了某種平等主義的載體。
摘下頭盔那刻,窗外真實的東京天際線正泛起灰藍。虛擬霓虹殘留在視網膜的色斑緩緩褪去,突然想起歌舞伎町巷口那家關門的老舖關東煮。科技能複製聲光觸感,卻永遠熬煮不出陶鍋裡三代相傳的昆布柴魚高湯。或許所有虛擬體驗最珍貴的,反而是它讓我們在數據洪流中,更鋒利地感知到那些無法被量化的真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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