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賣蚵仔麵線的阿桑總在收攤時數著銅板,叮叮噹噹的聲音像某種生活咒語。隔壁剛畢業的大學生整天滑手機看「十分鐘財富自由」短片,眼裡映著螢幕光,手指在虛擬幣交易所APP間游移。我們都被「輕鬆賺錢」四個字下了蠱,卻很少人問:當錢來得太容易,我們接得住嗎?
去年認識在矽谷做AI的陳工程師,他桌上貼著「睡後收入」的目標表,卻在年初辭職回屏東種段木香菇。「每天盯著數字跳動,突然發現自己像台人肉挖礦機。」他戴著斗笠蹲在霧氣繚繞的菇棚笑,「現在等一朵菇冒出來要七天,比等比特幣漲跌還磨性子。」潮濕空氣裡有種真實的氣味,那是金錢脫去魔幻外衣後的質地。
朋友介紹的理財網紅總愛展示遊艇照片,有次我問他船艙裡什麼最珍貴。他沉默很久才說:「滅火器。」原來有次引擎起火,整船人抱著滅火器縮在救生筏上等直升機,「那時候才懂,錢是海水,喝越多越渴。」後來他工作室牆上掛著鑲框的滅火器使用說明書,比任何投資證書都醒目。
夜市射氣球攤位前常有這種景象:新手胡亂放箭耗光子彈,老手卻盯著角落某顆氣球。真正懂賺錢的人明白,財富是認知的變現。當全台瘋NFT時,台南林先生收購老漫畫手稿做數位典藏,別人笑他笨:「掃描檔怎麼炒?」三年後某日本企業用百萬日圓買下「諸葛四郎」彩稿授權,只因他看透稀缺的本質不在技術形式,而在文化重量。
見過最厲害的「易錢」發生在台東都蘭。阿美族阿姨把收購價三元的廢棄漁網,編織成霓虹燈管藝術品。當柏林畫廊開價三千歐元時,她堅持用換工方式交易:「你教德國人編網,我教你聽海潮的聲音。」那筆沒進銀行帳戶的財富,在太平洋風裡流轉成更豐厚的東西。
金錢最弔詭處在於,當你不再跪著追它,它反而開始追你。就像我寫字維生的朋友,熬過五年出版社退稿後突然接到影視改編邀約。製片人醉醺醺在居酒屋說實話:「你字裡有種飢餓感,現在太多人寫作像在點外賣。」原來最頂級的賺錢能力,是讓靈魂保持適當的飢餓。
或許該重新定義「輕鬆」——不是躺著收錢的輕省,而是當你與天賦對齊時,那種舉重若輕的流暢感。像苗栗窯場老師傅捏陶,土坯在他掌心旋轉的弧度,剛好承接墜落的陽光。他從不算計每件作品賣多少,可訂單總在開窯前堆滿案頭。金錢在此刻成為副產品,如同森林呼吸時自然吐納的氧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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