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的松山機場依然燈火通明，我盯著筆電螢幕上跳動的K線圖，手邊那杯冷掉的烏龍茶苦得發澀。落地窗外，一架長榮班機正滑向跑道，機翼的航行燈刺破台北盆地濕黏的夜色。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華爾街那場慘烈的戰役——當所有人都高喊「元宇宙元年」時，我押注的虛擬地產平台卻在六個月後泡沫炸裂。那晚在布魯克林大橋吹風的狼狽，此刻化作螢幕反光裡的一抹苦笑。

市場趨勢像基隆港的潮水，看得見卻抓不住。去年參訪東京澀谷的跨境電商新創，他們牆上掛著幅書法：「順勢者生，造勢者王」。創辦人佐藤遞來抹茶時說得直白：「我們不追流量紅利，只挖人性暗流。」這話像根針扎進腦海。回台後翻出客戶數據交叉比對，發現深夜十點後購買有機洗髮精的單身女性，有37%會同時下單紅酒。後來我們把洗髮精和迷你紅酒組合成「獨處儀式包」，客單價直接翻倍。趨勢不在報表裡，藏在人類自己都沒察覺的欲望皺褶中。

上週和台南傳產二代喝咖啡，他捏著鍍金湯匙攪動拿鐵：「老師說要數位轉型，我燒了兩千萬做APP，結果日活躍數比我家廟口賣粉圓的阿伯還少。」我翻開他遞來的財報，指著海外營收佔比僅8%的欄位：「你倉庫那批廢棄布邊料，越南傢具廠正在高價收購。」他瞪圓眼睛的模樣讓我想起京都枯山水——石頭沒動，是觀者的視角該轉了。真正的創新不是砸錢追風口，是把別人眼中的垃圾煉成金。

曼谷唐人街的陳老闆教過我狠招。他的老藥鋪轉型電商時，故意在蝦皮賣場放三款定價離奇的青草膏：99泰銖的沒人買，599泰銖的遭客訴，偏偏中間299泰銖的爆單。當我驚嘆錨定效應玩得溜，他卻眨著眼揭密：「599那款根本沒存貨，貼張照片就能讓299的顯得超值。」這年頭消費者早練就金鐘罩，與其用華麗話術強攻，不如在定價策略裡埋心理陷阱。

現在每季飛新加坡開策略會議，我總帶著團隊繞道牛車水的「了凡油雞飯」。米其林一星的招牌下，老闆堅持用現砍芭蕉葉墊飯盒。某次看他拒絕連鎖集團收購時說：「機器切雞肉省三分鐘，客人舌尖少顫三秒鐘，值嗎？」回程飛機上我在企劃書添了條鐵律：所有數位轉型方案，最後都得通過「油雞飯測試」——科技若削去人性溫度，再高的轉化率都是毒藥。

昨天收購案簽約前，對方CEO突然問：「你怎麼敢賭傳統書店逆勢擴張？」我推開滿桌報表，帶他走到窗邊。忠孝東路四段的人潮裡，三個高中生擠在騎樓下翻漫畫，書頁邊角捲得像炸過的餛飩皮。「看見沒？紙本書的霉味混著手汗味，這才是元宇宙搶不走的真實觸感。」他簽字時鋼筆尖戳破兩張紙。真正的趨勢獵人，眼睛要能同時看見數據洪流與少年指尖摩挲書頁的細微震顫。

咖啡漬在筆記本上暈開成一幅抽象畫，像極了混沌的市場。關機前瞥見即時新聞快訊：某科技巨頭宣布進軍養殖業。我笑著把冷茶倒進盆栽，巴西鐵的葉片在空調風裡輕顫。又該去漁港找靈感了，這次或許該嚐嚐看，當虱目魚肚遇上區塊鏈會是什麼滋味？

評論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