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流來襲的週末,推開家門就聞到那股熟悉的濃香——阿嬷正從廚房端出熱氣蒸騰的太興盆菜,紅褐色的瓦煲裡堆疊成小山,鮑魚、花菇、燒鴨、枝竹的香氣纏繞著白煙直往鼻尖鑽。這盆沉甸甸的暖意,早已超越一道菜,成了我家團年飯桌上雷打不動的「定海神針」。
說實話,最初對盆菜印象很模糊,只當它是過年超市冷凍櫃裡華麗的「年貨擺設」。直到幾年前除夕,試了街坊力推的太興盆菜,才知什麼叫「有料有靈魂」。揭開蓋那刻,視覺衝擊極強:頂層碩大的原隻南非鮑魚油亮誘人,底下鋪滿吸飽湯汁的枝竹、炆到軟糯的豬皮,深挖一勺,燒鴨、白切雞、鯪魚球、大花菇、鮮蝦、門鱔乾、髮菜、蓮藕…層層疊疊像個寶藏,濃郁的鮑汁將所有食材溫柔包裹,每一口都紮實豐腴。
太興盆菜的講究,藏在細節裡。鮑魚絕非橡皮口感,彈牙鮮甜;燒鴨皮脆肉嫩,帶著淡淡果木香;最驚喜是墊底的芋頭和蘿蔔,長時間燉煮後吸盡了頂層海陸精華,軟糯入味,比葷菜更搶手。它懂香港人對「鑊氣」的執念——雖是預製盆菜,卻堅持原煲加熱上桌,滾燙的湯汁在爐火上咕嘟冒泡,那份熱鬧的煙火氣,是微波爐叮出來的成品無法比擬的。
盆菜的靈魂,是「共」字。一盆端出,全家老小圍爐而坐,筷子在層層食材間探索、分享。阿公專挑軟嫩的豬皮,孫仔眼明手快夾走大蝦,阿媽忙著把吸滿精華的枝竹分給眾人。沒有分餐制的高雅,卻有筷子打架的熱絡笑聲。食物在傳遞間拉近了距離,那些平日說不出口的牽掛,都化在「試下呢舊鮑魚,好淋甜!」的催促裡。
吃盆菜像在解讀一本家族食譜。太興的配方裡,能找到圍村盆菜的傳統底蘊——門鱔乾提鮮、髮菜寓意「發財」,也融合了現代口味,減了傳統的油膩,湯汁濃而不濁。它像個穩重又包容的長者,既守住了節慶的儀式感,又接納了新世代的味蕾。最感動是年三十那晚,看著九十歲的爺爺顫巍巍夾起一塊鮑魚,滿足地瞇起眼:「同舊時圍村祠堂開年食嘅風味,有得揮喔。」
在這個外賣速食當道的年代,願意花四小時慢火加熱一盆菜的人家越來越少。太興盆菜之可貴,在於它用扎實的食材與手藝,為忙碌的現代人存住了這份需要時間煨煮的溫暖。當全家的笑臉映在氤氳熱氣中,你會懂,有些味道之所以無可替代,正因它盛裝的不僅是食物,更是滾燙的團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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