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在大尾篤堤壩上,鹹鹹的海風撲面而來,遠處船灣淡水湖的碧波映著八仙嶺的稜線,那一刻忽然明白,為什麼本地人總說這裡是「香港的後花園」。這片新界東北角的靜謐,藏著城市人渴望的自然野趣。如果你也想逃離石屎森林喘口氣,這份踩過泥灘、曬過烈日換來的親身體驗,或許能帶你看見不一樣的大尾篤。
別以為大尾篤只有單車徑和燒烤場。真正走進汀角紅樹林濕地,才算觸摸到這片土地的脈搏。記得帶雙能弄髒的舊鞋,退潮時跟著泥灘上彎彎曲曲的彈塗魚小徑走,拇指大的招潮蟹在腳邊窸窸窣窣橫行,突然「噗」一聲,泥水噴濺褲腳——原來是蟄伏的蜆在呼吸。蹲下來細看,爛泥裡藏著生機勃勃的微型戰場:兩隻彈塗魚豎起背鰭互相衝撞,爭奪地盤的狠勁完全不輸武打片。這種濕地生態劇場,比水族館的展示缸真實百倍。
日落時分的船灣淡水湖堤壩,是我私藏的治癒時刻。下午五點半過後,遊人漸散,整條長堤彷彿專屬包場。橙紅色的火球緩緩沉入馬屎洲的山影裡,湖面被染成流動的熔金,連風都變得溫柔。坐在粗糙的麻石堤邊,聽著湖水輕拍岸石,竟有種置身瀨戶內海的錯覺。上回來遇見個釣魚阿叔,他指著對岸說:「後生仔,你知唔知水底沉著六條客家村?」原來眼前這片碧波,五十年前曾是耕地與家園。風景背後的故事,讓晚霞多了層滄桑的詩意。
大美督水上活動中心那排彩色小屋,藏著真正在地的玩法。別急著租獨木舟,先去最角落那間鐵皮屋找陳伯。這位曬得黝黑的老艇家,會從生鏽鐵罐裡掏出自製蝦籤遞給你:「試下啦,今朝在黃竹角捉的。」他手繪的潮汐圖比天文台App更精準,若碰巧遇上農曆初一十五的大退潮,他會壓低聲音透露:「聽日朝早七點,我撐艇帶你去睇『鬼手岩』,個海底森林正到爆!」
穿過大尾篤村屋巷弄,空氣裡飄來一陣焦糖香。順著味道拐進「羅太豆腐花」,木頭招牌被歲月磨得發白。羅婆婆用柴火熬豆漿已四十年,揭開杉木桶那刻,豆香混著柴煙味直衝鼻腔。她舀豆花的手勢穩得像太極,撒上黃糖粉的瞬間,糖粒遇熱融成琥珀色的琉璃脆殼。坐在榕樹頭石凳上吃這碗熱辣辣的山水豆腐花,樹影在碗裡晃動,突然懂了什麼叫「甘甜」——那是深井水、本地青豆與時間共同醞釀的滋味。
回程前別錯過汀角路的秘密觀星點。入夜後關掉車頭燈,沿著引水道慢慢開,在「LH3」路標處停車。抬頭瞬間,銀河像打翻的鑽石粉,從黃牛山巔傾瀉而下。上次帶天文鏡來,意外拍到沙螺灣方向有綠光閃爍,後來才知是稀有的香港夜光藻。黑暗中聽見水牛在遠處噴鼻息,螢火蟲在蘆葦叢明明滅滅。這片星光牧場,比任何光污染觀測站都動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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