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在甲板上,零下25度的寒風割著臉頰,眼前是無垠的冰藍。那年我攥著攢了五年的積蓄,把「世界的盡頭」從夢想清單狠狠劃掉時才懂得——南極不是目的地,是一場靈魂的震顫。這裡沒有酒店前台,沒有便利商店,只有企鵝的油畫腳印和冰川崩落的雷鳴。若你心裡也藏著這片純白大陸,這份沾著海鹽與冰屑的指南,或許能點亮你的征途。
那年的風像刀,但真正刺中我的是浮冰群中躍出的座頭鯨。牠龐然的身軀破開墨藍海水,尾鰭拍落的剎那,漫天彩虹水霧裡藏著整片南冰洋的靈魂。選擇航線是場賭注:經典的南設得蘭群島與南極半島路線像是溫柔的序章,帝企鵝在雪丘上搖晃如醉酒紳士;而深入南極圈的極圈線,破冰船撞開鏡面般的海冰時,冰層斷裂的嘶吼會鑽進骨髓裡。記得避開「郵輪巨獸」,載著五百人的船意味著你只能在甲板上遙望登陸點——IAATO(國際南極旅遊組織協會)規定,同時間登陸人數上限僅百人。
防水褲的接縫處是否壓膠?衝鋒衣腋下拉鍊能否暢通排汗?這些細節在零下環境關乎性命。當我在洛克羅伊港摔進深及大腿的雪坑時,Gore-Tex面料擋住的不是雪,是失溫的獠牙。別迷信「相機保暖套」,手指在寒風中裸露十秒就會僵直,我用毛線手套剪出指洞,再套上觸屏滑雪手套雙層作戰。至於暈船?德雷克海峽的「殺人西風帶」會教育所有輕視它的人——船醫遞來的暈船貼讓我從癱軟的蟲子變回人類,但真正救命的是艙房位置:選低層中央,遠離螺旋槳震動與船體搖擺的極值點。
當橡皮艇衝上黑砂灘,嚮導突然半跪在地。我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:三隻阿德利企鵝正踩著碎步躍過苔原,身後拖著淡粉色糞便痕跡——那是磷蝦染就的南極抽象畫。「後退五步,」嚮導的聲音壓得極低,「它們的育雛半徑是警戒線。」人類在此是徹底的闖入者,所有裝備必須真空除塵,連鞋底凹槽都要用消毒刷摳淨。我曾見同船旅人想撿拾一根企鵝羽毛留念,嚮導瞬間變臉的厲喝至今迴盪耳邊:「羽毛上的微生物可能是滅族病毒!」
深夜艙房裡,海洋生物學家的幻燈片正放映磷蝦群遷徙的螢光軌跡。「每年有三十萬噸磷蝦被人類捕撈,」她指著投影幕上閃爍的紅點,「而這片海養活著藍鯨、企鵝、信天翁……」翌日登陸丹科島時,我跪在雪地裡用望遠鏡追蹤帽帶企鵝餵雛。幼鳥絨毛被寒風吹得倒豎,親鳥反芻的磷蝦糊從喙邊滴落,艷紅如血——突然讀懂科考站牆上那行漆字:「我們帶走的只有時間,留下的全是生命。」
當冰川轟鳴著傾倒入海,激起的水牆漫過橡皮艇船舷。嚮導笑著抹去臉上的冰渣:「恭喜諸位獲得南極淋浴!」這片大陸最奢侈的饋贈,是教會人類重新定義「擁有」。返航穿越德雷克海峽那晚,我蜷在圖書室重讀《冰點之下》,老船長突然推門而入:「十年前這航線只要半價,但現在——」他指向窗外翻騰的墨黑巨浪,「連風暴都在加速。」六位數台幣起跳的船票或許昂貴,但當帝企鵝群貼著你的橡皮艇游過,冰藍色眼珠倒映出你渺小的身影,會聽見心底某處凍結的殼,碎裂得比冰川更響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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