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收到房委會寄來那封居屋申請確認信時，我盯著電腦螢幕上密密麻麻的入息上限數字，指尖發涼。那年樓市瘋得離譜，私樓呎價高到令人絕望，新一期居屋簡直像汪洋裡唯一的浮木。但這根浮木，抓不抓得住？資格這道閘門，卡掉多少人的上樓夢。

那年居屋申請的「核心資格」，表面看就是兩道硬門檻：你是不是香港永久居民？你夠不夠18歲？但真正讓人心跳加速的魔鬼藏在細節裡——「家庭組合」。單身申請被壓在配額的末段，像後備席上的球員，眼巴巴看著「家有老幼」的核心家庭優先衝線。我認識一個四十歲的單身朋友，連續三年遞表，年年陪跑，等到心灰意冷。他說感覺像參加一場註定輸的比賽，只因為他是一個人。

最關鍵的「入息及資產審查」，數字是冰冷的刀鋒。2019年白表家庭月入上限是5.8萬港元，資產限額201萬。記住，這條線不是橡皮筋，超出一蚊錢，房委會那關就直接把你刷掉，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。計算收入更是步步驚心：基本薪金、津貼、花紅、雙糧，甚至你兼職炒散的收入，統統要攤開來計。最易中伏的是「非固定收入」，年尾那份豐厚花紅，分分鐘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我見過有人年薪剛好壓線，卻因上年度多收了一個月花紅而超標，捶胸頓足。

資產審查範圍廣到嚇人：銀行存款、股票、基金、甚至你早年買下的黃金首飾（除非你能證明是日常佩戴）。最弔詭的是「非住宅物業」——如果你在內地或其他地方有間空置的舊屋，哪怕十年沒回去住過，市值也會被計入資產總額。很多人栽在這條，以為「自住物業」才計，結果被一筆海外房產拖垮資格。計到頭髮都白，是不少申請者的共同經歷。

申請程序像闖關遊戲。填表時一個手抖填錯身份證號碼？出局。交漏稅單或糧證副本？出局。最慘是「撞期」——居屋申請期往往與其他資助房屋計劃重疊（如「白居二」），法律上嚴禁同時申請，貪心遞兩份表？兩邊資格直接取消。那年我親眼見證屋邨辦事處外，有人因交表遲了五分鐘被拒收，蹲在牆角紅了眼眶。時間，真是金錢買不到的殘酷門檻。

抽中「黃金號碼」只是開始，後面「揀樓」才是真正考驗。家庭人數直接綁定可選單位類型，一人申請者想選三房？系統直接鎖死。最諷刺的是「區域選擇」，市區盤永遠搶崩頭，新界盤卻可能因交通配套被嫌棄。我陪朋友去揀樓現場，親眼見證有人為爭市區一個高層單位，與另一家庭爭執到面紅耳赤。那刻才懂，所謂「幸運中籤」不過是踏入另一個修羅場。

2019年居屋的「中籤率」低到像中六合彩。白表家庭組別平均四十八人爭一個單位，單身者更是數百人搶一個席位。那期推售的何文田冠德苑、長沙灣凱德苑，呎價雖比市價低但仍非人人負擔得起。最弔詭的是，有人過五關斬六將終於中籤，臨到簽約才發現負擔不了首期或按揭，被迫棄權，空歡喜一場。居屋夢，有時像玻璃上的霧氣，看著清晰，一觸就散。

回看2019，那場居屋申請像一場全民集體焦慮症。資格條款像密密麻麻的荊棘網，有人被入息線割傷，有人被資產審查絆倒，更多人在配額制度下無聲窒息。那些深夜排隊交表的長龍、計算器上反覆核對的數字、落選信到手時的沉默，堆疊成香港人對「安居」最卑微也最執拗的渴望。這遊戲規則從不公平，但無數人仍甘願押上時間與希望，賭一個渺茫的可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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