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裡接到鄰居阿婆的電話，水槽底下突然滲水，她慌得聲音都在抖。我抓了扳手衝下樓，發現只是老舊墊圈劣化。十五分鐘後，水流止住了，阿婆廚房地板亮得能映出她鬆口氣的笑。這種時刻總讓我覺得，生活裡的難題像一團團打結的毛線，找到線頭一抽，整團就開了。

老社區的水電問題特別磨人。上次自家浴室水管無預警爆開，水柱噴得整間霧茫茫。關總開關？閥門早鏽死了。硬著頭皮把手伸進冰水裡摸索，指尖終於觸到管壁裂縫——立刻剪塊腳踏車內胎用力纏緊，再用鐵絲絞死。等水電師傅趕到時，他盯著土法煉鋼的補丁直笑：「這招夠野，但管用！」從此工具箱常備橡膠片，比什麼都可靠。

更惱人的是無形糾紛。樓上鋼琴聲總在深夜鑽進耳膜，幾次上門溝通都吃閉門羹。後來改在信箱塞了手寫卡片：「您彈的蕭邦夜曲很美，只是孩子明早要考試…」附上社區咖啡店兌換券。兩天後收到回禮：一盒耳塞與鋼琴蓋加裝隔音棉的照片。有時柔軟比對峙更能鬆動心牆。

物價飆漲時，冰箱成了戰略要地。發現菜葉發蔫別急著扔，泡冰水半小時能回春；肉品分裝前抹層薄油鎖住水分；連咖啡渣曬乾後塞進破絲襪，既是除臭劑又能磨洗水槽。有回颱風天停電，靠著醃梅和冷凍庫的熟飯糰，全家啃著烤飯糰配熱茶，竟吃出野餐的趣味。匱乏常逼出意想不到的豐盛。

跑政府機關更是修煉。替獨居長輩辦補助，文件總缺東缺西。後來學乖了：手機拍下公告欄流程圖；公文袋用不同顏色標籤分裝收據；甚至帶保溫瓶裝熱茶——當承辦人員揉著太陽穴嘆氣時，默默推過去一杯。某次她突然抽走我手中表格：「你這份填錯了，重拿一張我教你。」熱氣氤氳中，鐵櫃台的稜角似乎柔化了些。

最怕孩子凌晨發高燒。退熱貼用罄的冬夜，把尿布浸水冷凍十分鐘，剪開取出凝膠層貼額頭，效果意外好。而急診室漫長等待中，保鮮袋裝著濕毛巾與小玩具，比手機更能安撫病懨懨的孩子。這些年才懂，所謂生存智慧，不過是把恐慌摺成紙船，放它在日常溪流中漂遠。

生活終究會不斷拋來新考題。上週超市推車卡死在電梯口，後方隊伍開始躁動。我蹲下抽出纏住輪軸的塑膠袋時，瞥見旁邊小女孩學我歪頭觀察的模樣。當推車重新滑動，她拍手喊出：「解開了！」那瞬間所有催促聲都化為掌聲。原來每個狼狽時刻，都可能成為誰眼中的魔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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