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翻到五年前在士林夜市拍的模糊影片，胡志雄蹲在攤位旁沖洗沾滿糖漿的桶子，牛仔褲膝蓋磨得發白。那時誰能想到，這個被房東趕過三次的流動攤販，今年會帶著自創茶飲品牌「灶咖」攻進新加坡商場？上週在他新開的實驗店吧台邊，我硬是撬開他聊創業的嘴，挖出幾勺沒濾渣的實話。

「別信什麼藍海紅海，小生意人都是在臭水溝裡學游泳的。」他突然用台語迸出這句，手裡正攪著鍋裡焦糖色的粉圓。當初選定賣黑糖珍珠，單純因為隔壁攤賣剉冰的阿姨說「少年仔，煮失敗的粉圓餵豬都不吃，你確定要碰？」——正是這句話讓他看到門檻。連續四十七天，他租借黃昏市場收攤後的角落，把煮壞的粉圓倒進餿水桶時，桶沿凝結的糖垢厚得像火山岩。

最狠的學費發生在進軍台中時。他迷信市調報告選中某黃金地段，開幕三個月天天排隊，月底算帳卻淨虧十萬。「原來觀光客只打卡不回頭，在地人嫌我們貴。」他咬著檳榔笑出皺紋。第四個月突然收攤，躲去豐原廟東夜市重新練兵，把杯子從500cc改成380cc，單價砍三十元，杯身印著「難喝免錢」的閩南語。當阿婆牽著孫子來第二趟時，他知道熬出湯頭了。

聊到加盟主管理，他掏出手機給我看相簿：某分店冷藏庫溫度紀錄表，店長用三種顏色簽名筆偽造日期。「這孩子跟我六年了。」他沒罵人，帶著店長去南投三天，白天天未亮跟著茶農採青心烏龍，晚上在民宿屋頂教看星星方位辨認茶葉發酵度。現在那家店變成區域冠軍，牆上掛著店長和茶農的合影。「管人不是修水電，漏哪裡補哪裡。要帶他聞過土地的味道，數字才有靈魂。」

採訪尾聲飄起雨，他堅持送我到停車場。經過巷口轉角處，突然蹲下撿起空杯插進垃圾桶分類孔，動作熟練得像夜市收攤時的日常。雨滴打在他灰白鬢角上閃著光，我想起他說過最鏗鏘的話：「創業哪需要什麼偉大使命？當你蹲在路邊刷垃圾桶那刻還覺得值得，就是入門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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