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在東京郊區的片場鐵門外,空氣裡有股消毒水混著舊地毯的氣味。導演的助理匆匆塞給我一件螢光背心,塑膠摩擦的窸窣聲在走廊迴盪。「別拍到女優正臉,」他壓低嗓子,「她們有些白天在便利店結帳,被認出來會丟飯碗。」推開厚重的隔音門,眼前是荒謬又精密的景象——三台攝影機軌道像手術器械般對準藍色沙發,場記板寫著「NG-147 第三幕」,燈光師調整柔光罩的角度,空氣中懸浮的塵埃在強光下無所遁形。這裡不像慾望溫床,更像一間24小時運轉的微型工廠。
多數人以為AV拍攝是即興的狂歡,真相卻是極度機械化的重複勞動。我曾見證某個「電車痴漢」場景重拍二十七次,只因為男優手套碰到女演員耳環。製作人翻著分鏡表抱怨:「觀眾要『真實感』,但真在電車幹這事早進警局了。」片場角落永遠放著醫藥箱,消炎噴霧消耗量驚人。女優休息時裹著毛毯刷手機,螢幕亮光照著她膝蓋的瘀青。導演喊卡瞬間,情慾蒸騰的呻吟戛然而止,場務立刻遞上保溫瓶:「潤喉茶,下一場是哭戲。」
產業鏈暗處的齒輪從未停止轉動。經紀公司抽成高達六成,新人簽約時拿到的「專屬契約」滿是陷阱條款。某位化名小茜的女優苦笑:「他們說『保證月薪三十萬円』,後來才發現要拍滿二十支作品才達標。」更殘酷的是「企画单体」階層,沒有專屬合約的女優得像游擊隊般四處接案,為爭取凌晨三點的拍攝檔位,得吞止痛藥壓抑生理痛。片商後台數據顯示,一支售價3000円的DVD,女優實際分潤不到200円,多數利潤流進通路商與租賃平台口袋。
泡沫經濟時期風光不再。昔日澀谷街頭星探爭搶新人的盛況,如今被「網路素人海選」取代。製作人翻著平板電腦嘆氣:「年輕人寧願開OnlyFans自營頻道,誰想被公司剝削?」業界龍頭SOD集團2023年財報顯示,實體光碟銷量五年內暴跌74%,串流訂閱收入卻補不上缺口。更諷刺的是TikTok興起後,片商被迫將90分鐘正片剪成15秒短影音引流,情節邏輯支離破碎。「觀眾耐心歸零了,」剪輯師揉著太陽穴,「上週有支片因前戲超過兩分鐘,後台顯示37%用戶直接滑走。」
當我問某位退役男優「行業最大謊言是什麼」,他掐熄菸蒂:「他們告訴女孩『這只是份普通工作』。」拍攝現場有合約醫師待命,卻無人處理心理創傷。經紀公司嚴禁女優互相留聯絡方式,「怕她們串連抗議」。東京新宿的「業界支援NPO」地下室裡,心理師給我看了匿名問卷——68%受訪女優出現解離症狀,23%無法建立親密關係。牆上貼著手寫標語:「拍AV不該是人生的破產宣告。」
深夜離開片場時,道具組正在拆解白天那張藍色沙發。海綿內襯被割開,露出暗紅鏽斑的彈簧。清潔大嬸用力刷洗表面污漬,漂白水味道刺得人鼻腔發痛。這產業像這張沙發,華麗絨布下藏著銹蝕的骨架。當全球觀眾滑著手機享受廉價刺激時,東京某個公寓裡,某個女孩正對鏡練習微笑。明天她要去試鏡,合約上寫著「夢幻新人出道」,角落小字註明違約金兩千萬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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