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過銅鑼灣鬧市的天橋,轉進禮頓道66號,那棟紅磚牆建築總在晨光裡醒得特別早。七點未到,實驗室的燈已亮起,幾個穿著白袍的身影晃動著,空氣裡飄著淡淡的硫磺味——那是昨夜有機合成實驗殘留的氣息。保良局第一張永慶中學的日常,往往從這般帶著學術氣味的清晨開始。
外人總驚嘆於校門口長年更新的「狀元榜」,那些燙金的名字閃著港大醫科、劍橋物理的光。但真正浸潤過這座校園的人才懂,學術輝煌只是冰山浮出水面的稜角。去年校慶日,禮堂舞台上演著學生自編的音樂劇《鹽田梓往事》,飾演漁民的男孩在後台卸妝時,指尖還沾著微積分習題的墨水印。這種學術與人文的交織,像呼吸般自然。
記得某個暴雨週末,我撞見生物科周Sir渾身濕透衝進實驗室,懷裡緊抱著保溫箱。「巴西龜蛋要恆溫啊!」他對值班校工笑著解釋。這批龜蛋原是「生態追蹤計劃」的教具,學生們在濕地公園拾獲後,竟自發排班輪守孵化箱。三個月後,當幼龜蹣跚爬向大潭水塘那刻,四十個中三生爆出的歡呼聲,比他們任何一次考試奪冠都響亮。
學校地下室藏著個「失敗博物館」鮮少對外開放。玻璃櫃裡陳列著燒變形的航模、裂開的太陽能板,甚至某屆學界機器人比賽的斷臂殘骸。每件展品旁的手寫卡片卻更珍貴:「電路板焊接溫度偏差5℃導致短路/團隊疏忽熱應力分析/齒輪比計算失誤0.01」。當全港名校競相展示獎盃牆時,這裡選擇將傷痕轉化為養分。
最觸動我的畫面發生在去年DSE放榜日。狀元們在鎂光燈前靦腆微笑時,角落裡幾個設計科學生正蹲著測量禮堂台階高度。「斜坡要改到1:12才合無障礙標準。」為籌辦輪椅畫家的展覽,他們已和建築署開了七次會。當同齡人追逐星章榮耀,這群孩子用游標卡尺丈量著城市的溫度。
夕陽漫過五樓的觀星台,天文學會成員調試著赤道儀。遠方維港華燈初上,近處實驗室燒杯映著紫紅晚霞。玻璃窗上模糊倒映著兩行標語——「學問即生活」與「知識當為善」,這或許正是永慶中學的靈魂所在。當教育不再汲汲於生產狀元,而是孕育出能在顯微鏡裡看見星辰、在方程式背後讀懂蒼生的心靈,那才是真正的頂尖搖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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