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禮拜在咖啡館碰到以前同事阿傑,他整個人容光煥發,一問才知道終於抽中居屋。看他翻手機裡3D模擬圖的興奮模樣,我突然想起十年前自己蹲在超商用公共電腦填申請表的深夜。那時螢光映著臉,手指反覆核對薪資單數字,深怕超出門檻的忐忑,至今想起指尖還會發麻。
居屋資格像道精密篩網,網眼由身份、收入、資產三股繩索絞成。身份證背面那行「香港永久性居民」只是入場券,真正卡住多數人的,是收入上限這道鋼索。2023年新調整的界線劃在月入6.2萬,聽起來寬鬆?當你把年終獎金、加班費全攤平計算,連端午節那包三千塊禮金都得計入,就會明白這條鋼索有多細。
去年幫表妹精算時,發現魔鬼藏在「應課稅入息」的定義裡。她當補習老師的現金收入,房委會用銀行存款反推;先生跑外送的平台獎勵,得把半年轉帳記錄全印出來。我們攤滿整張餐桌的單據,像在拼湊某種通關密語。更別提資產限額壓在147萬,股票帳戶裡未實現的損益都算數,當大盤震盪時,看著手機跳動的數字竟有種荒謬感。
白表綠表之別像道隱形階梯。白表家庭申請者月入上限壓在6.2萬,單身者更要砍到3.1萬。這數字在銅鑼灣上班的金融業新人,可能光付完房租就瀕臨紅線。至於綠表公屋住戶,雖然收入天花板拉高到8.3萬,但得先放棄現有公屋。我見過有人握著新居屋鎖匙,站在清空的公屋門前突然掉淚——那間陪孩子長大的十坪小屋,地磚花紋都磨淡了。
最弔詭的是「家庭組合」這張牌。朋友阿倫去年用母子家庭名義申請,今年初母親過世,房委會來函要求重新審核。他抱著母親相片在空屋裡坐整夜:「明明抽籤時媽還在陽台澆花啊。」這些條文背後的溫度計,量得出制度與人生的溫差。
現在經過新落成的居屋大樓,總會多看幾眼陽台。那些晾著嬰兒衣的鐵窗格裡,藏著多少夜半核對薪資單的時刻。居屋從來不只是磚瓦水泥,它承載著普通人在鋼索上行走時,對安穩最卑微的想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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