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上斯卡夫塔山冰川的那一刻,我忽然理解了为什么维京传说里把冰川称为\”冻结的时间\”。脚下嘎吱作响的万年蓝冰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幽光,冰隙深处传来冰川移动时低沉的轰鸣——这根本不是普通徒步,而是在一块以每年800米速度流动的巨兽背上行走。
向导艾拉用冰镐敲下一块透亮的碎冰递过来:\”尝尝,一千年前的雪。\”舌尖炸开的清冽瞬间贯通脊椎,那味道像把整个北大西洋的海风压缩成了晶体。她弯腰系紧我的冰爪带扣时,我注意到她手套边缘磨出的毛边——后来才知道这是她带队的第647次冰川徒步。
真正走进冰塔迷宫才明白装备清单的苛刻。防水裤接缝处的胶条但凡有半毫米缝隙,横切冰坡时渗入的融水就能让体温骤降。我的登山杖第三次卡进冰缝时,艾拉突然拽着我后领往后跌坐,前方三米处轰然塌陷的冰窟露出翡翠色的深渊。\”冰会说话,\”她抹掉脸上的冰屑,\”刚才它用裂纹说了三次警告。\”
在冰川舌末端休息时,我们目睹了永生难忘的景象。整面冰壁突然在阳光下坍落,大如汽车的冰体坠入黑砂滩,飞溅的碎冰在彩虹里折射出钻石星尘。艾拉却盯着地上迅速消失的水渍:\”二十年前这里站着需要仰视的冰墙。\”她手指划过GPS轨迹图上逐年后退的蓝线,冰川退缩的曲线比任何气候报告都刺目。
回程路过融水冲刷出的冰隧道,洞顶渗下的水珠在头灯光束里连成银线。触摸着冰壁内部螺旋状沉积层,指腹传来公元前火山灰的粗粝感。当艾拉突然关掉所有光源,绝对的黑暗里只剩下冰川的心跳声——那是地底水流穿过冰晶脉络的叮咚,像被冻住的时间突然开始流动。
夜幕降临在游客中心,捧着羊肉汤的玻璃窗倒映着冰川轮廓。窗外暮色中的瓦特纳冰原泛起幽蓝,像沉睡巨龙的鳞甲。我突然想起冰岛谚语\”þetta reddast\”——一切终有出路。但看着咖啡杯缘融化的冰珠,那个终极问题始终盘旋:当冰川停止流动时,人类的时间还剩下多少刻度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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