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得那天在倫敦希斯洛機場,提著那只磨損的行李箱,雨絲斜打在窗上,我盯著航班螢幕上「北京」兩個字發呆。十年了,從劍橋畢業到矽谷打滾,外人看是風光無限,但心底總有個聲音在問:這條路真適合我嗎?父母在視訊裡老說老家變化大,高鐵修到家門口,AI公司如雨後春筍。我猶豫再三,終於按下回程鍵。不是逃避,是種直覺——東方這片土地,正醞釀一場我錯過不起的變革。
剛降落北京那陣子,衝擊比預想更猛烈。空氣裡飄著熟悉又陌生的味道,不是霧霾,是那股子熱騰騰的煙火氣。地鐵擠得人貼人,大媽們扯嗓聊天,年輕人低頭刷抖音,節奏快得讓人暈眩。租了間朝陽區老胡同房,房東大爺見我西裝筆挺就笑:「小夥子,洋墨水喝多了吧?在咱這兒,穿T恤談生意才接地氣。」第一份面試就栽了跟頭,我滔滔不絕講矽谷經驗,面試官卻打斷:「數據很漂亮,可你懂國內用戶半夜搶紅包的心態嗎?」那刻才驚覺,所謂全球化視野,若脫離腳下土壤,不過是空中樓閣。
慢慢學會放慢腳步,蹲在小館子裡啃煎餅果子,聽隔壁桌大爺聊養老金改革。偶然認識個創業團隊,做智慧農業的,創始人是個海歸博士,滿手泥巴在試驗田裡折騰。他說:「技術再牛,也得先解決老農民怕虧本的心結。」我跟著跑遍河北鄉鎮,看無人機撒種、感測器監測濕度,農民從狐疑到咧嘴笑:「這玩意兒比兒子孝順!」半年後,我決定加入他們。不是為了情懷,是親眼見證科技如何紮進黃土地——這比矽谷的獨角獸神話更真實。中國市場像片原始叢林,規則野蠻卻生機勃勃,你得彎腰摸索,才能挖到金子。
未來?不敢畫什麼宏圖。團隊剛拿到A輪融資,計畫把智慧農業模組推向東南亞,那兒的稻田和華北平原血脈相連。老婆笑我:「繞地球一圈,又回來種地?」或許吧,但這「地」早不是記憶中的模樣。北京凌晨三點的寫字樓燈火通明,重慶洪崖洞的霓虹淹沒方言,上海弄堂裡阿婆用手機直播賣蔥油餅。這時代太快,稍不留神就被拋下。我給自己五年:把技術沉澱成農民口袋裡的收益,再辦個開放實驗室,讓鎮上孩子親手摸到AI晶片。回國不是終點,是重新學步的起點——在故鄉的脈搏上,找回自己的節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