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點半,窗簾縫隙透進灰濛濛的天光。小雪兒的房門咿呀一聲推開,那雙穿著小熊睡褲的小短腿啪嗒啪嗒跑到床邊,帶著剛睡醒的奶音鑽進被窩:「媽咪,太陽公公起床了嗎?」我摟著這團暖烘烘的小身體,聞著她頭髮上淡淡的嬰兒香,心裡那塊最柔軟的地方又被輕輕撞了一下。這份專屬於母親的晨光儀式,比什麼鬧鐘都來得珍貴。
餐桌上冒著地瓜粥的熱氣,小雪兒握著短短的不鏽鋼湯匙,專心對付碗裡黏糊糊的米粒,嘴角沾了一小塊金黃。她突然抬起頭,眼睛亮得像星星:「媽咪!昨天老師說我的『ㄅ』寫得好漂亮!」那得意的小模樣,讓我想起上週她還因為寫歪了注音符號,氣鼓鼓地揉掉半本練習簿。孩子的挫折和驕傲都來得那麼純粹,像夏日午後的雷陣雨,嘩啦啦地下,轉眼又放晴。我擦掉她嘴角的地瓜,心裡默默記下:該去書店挑本更可愛的練習本了。
午後雷聲轟隆作響,她抱著破了一隻耳朵的絨毛兔縮在沙發角落。我放下削到一半的蘋果,坐過去把一大一小摟住。她的心跳透過薄薄的睡衣傳過來,又快又急。「怕怕…」細細的聲音在打顫。「你聽,」我指著窗外被風吹得狂舞的欒樹,「樹枝在跳舞給雷公看喔。」她濕漉漉的眼睛眨了眨,竟真的探出頭。幾分鐘後,雨點敲打鐵窗的節奏裡,混進了她咯咯的笑聲:「媽咪!樹真的在跳舞耶!」恐懼的堡壘,有時只需要一句童話就能瓦解。
睡前刷牙又是一場小型戰役。她踮腳站在小凳子上,盯著鏡子裡的泡沫鬍子傻笑,牙刷在嘴裡胡亂轉圈。「舌頭下面也要刷到哦,」我接過牙刷示範,「像這樣——」話沒說完,她突然轉身抱住我的腰,牙膏泡沫全蹭在睡衣上:「媽咪,今天阿嬤說我長高了,以後會跟妳一樣高嗎?」鏡子裡映出兩張沾著泡沫的臉,一張寫滿歲月靜好,一張盛著對未來無盡的想像。那一刻我突然懂,所謂成長的刻度,不在牆上的身高貼紙,而在這些泡沫飛濺的日常瞬間。
熄燈後,床頭小夜燈暈開一團暖黃。小雪兒把繪本塞進我手裡,自己卻像隻無尾熊纏上來。讀到小兔子對媽媽說「我愛你一直到月亮那裡」時,她忽然抬頭,溫熱的呼吸拂過我下巴:「媽咪,我愛你…到…到…」她皺著小臉很用力地想,最後小手往窗外漆黑的夜空一揮:「到最遠最遠那顆星星!」我親了親她汗濕的額頭,喉嚨像被溫熱的棉花堵住。是啊,育兒哪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成就?不過是將這些散落的星光,一顆一顆撿進心裡的玻璃罐,照亮往後漫長的人生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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