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柑仔店的紅紙袋又掛滿了竹風鈴下,阿霞姨仔邊包冬瓜糖邊碎唸:「後生送客戶用燙金紅包?夭壽喔!伊毋知黑色囍字是嫁查某囝用的?」這些年幫街坊寫了上百封人情利是,才懂紅包袋裡裹著整本島嶼文化密碼。
記得初次替老闆包白事帛金,在素色信封袋上誤用了金色簽字筆。喪家退回時在角落用鉛筆寫著「金銀相沖」,那抹淺灰筆跡像針尖扎進掌心。原來利是封是活的,會隨著場合變換呼吸——新居落成的紅袋要繫稻穗,壓歲錢得用嶄新鈔票撐開袋口,探病紅包則忌用雙層摺口,老人家說那像藥包。
去年幫嫁女兒的春枝嬸準備回禮,她堅持在每個謝卡紅包放「五殼籽」。當台北來的賓客拆出小米驚呼可愛時,春枝嬸眼底漾著淚光:「阮阿母說穀粒會黏住緣分。」某次更見識到菜市場賣花阿伯的神技,他能用紅包袋摺成立體牡丹,花瓣層層裹著鈔票,收紅包的人得解開十二道摺痕才取得,那份延遲的喜悅比金額更珍貴。
最深刻是替癌末阿公轉交「養育利是」。他顫抖著在紅袋畫三條波浪線:「這是大漢溪的水路,囝孫順著水紋就找得到祖厝。」後來才懂,那些看似迷信的規矩全是密語:紅包袋口的封緘膠痕要留氣孔,是給福氣進出的通道;雙數鈔票得錯開頭尾放置,象徵代代不重疊的圓滿。
如今在抽屜備著七色利是封:杏色給恩師,靛藍賀喬遷,甚至存著幾個手染紫袋。去年中秋前夕,看見麵攤老闆娘把破損紅袋剪成燈籠,燭光透出模糊的「囍」字時忽然鼻酸——原來人情利是封最動人的時刻,從來不在遞出的瞬間,而在它如何被歲月溫柔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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