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在首尔结束五年工作时,朋友拽我去全罗南道宝城郡散心。车拐进盘山小道时,我正刷着手机抱怨信号差,抬头却被漫山茶浪撞了满怀。晨雾里采茶女的红头巾时隐时现,像散落山野的山茶花。民宿阿嬷端出滚烫的麦茶:\”城里孩子总盯着发光的盒子,却看不见眼皮底下的银河。\”那晚我裹着麻布毯躺在晒茶场,北斗七星低垂得仿佛伸手可摘。
江原道平昌郡的月精寺后山藏着更隐秘的馈赠。循着腐叶沙沙声拨开榉树林,猝不及防撞见废弃的铁道桥。锈红钢架爬满藤蔓,枕木缝隙钻出簇簇紫堇花。守林老伯用树枝在沙地画路线图:\”七十年代运木材的专线,现在只剩松鼠当收费站啦。\”走到峡谷断裂处,铁轨戛然悬在百米深渊上,风穿过钢梁的呜咽声里,恍惚听见蒸汽火车的汽笛。
庆尚北道安东的陶窑村让我学会用掌心丈量时间。河回面具匠人金师傅捏着土坯轻笑:\”现代人连等一杯咖啡都嫌久。\”他教我揉陶泥时混入稻壳灰,烧制时爆裂成天然冰裂纹。开窑那日晨露未晞,坯体还带着余温,裂纹里渗进靛蓝釉料,像冻住的溪流。捧着歪扭的陶碗喝冬葵汤时,终于懂得《陶山记》里\”器拙方显手泽温\”的意味。
最意外是济州岛西归浦市的海女小屋。跟着七旬海女顺玉奶奶潜下三米浅礁,她鱼叉般的手指突然戳向岩缝。墨色海胆刚离礁石,刀刃已\”咔\”地剖开外壳。橙黄生殖腺混着海水滑进喉咙,腥甜直冲天灵盖。她抹了把脸上的盐晶:\”超市冷藏柜的海胆?那是海胆的尸体派对!\”
这些村落像被时光遗忘的胶囊。当你在束草水产市场被明太鱼干拍打脸颊,在密阳古宅帮主妇翻晒辣椒串,在智异山脚接过僧人递来的五味子茶,会突然理解韩屋屋檐陡峭的哲学——不是为承雪,是为让匆忙的过客不得不低头慢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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